人生哲理散文:青苔記
【作者簡介:微涼,一名在讀研究生,沒事兒寫寫隨筆。文章來源,公眾號:漫談paradise(id:MTan-33),已經(jīng)作者同意授權轉(zhuǎn)載?!?/p>
我是一面墻,一面垂直于馬路的墻,石頭是我的軀干,1989年人們壘筑起我的身體,2001年,人們在我的上端修起了一個小花園,花園里種滿了桂花樹,金秋八月,桂花的香氣吸引了紛紛行人。
當然,這些都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我要說的是我身上的某種超乎尋常的能力—記憶力,我能記住每個路經(jīng)我身邊的人,能記住他的故事,并儲存下來,你可能會說,開玩笑吧,哪有一面墻能記住別人的事情的,我知道聽一面墻說自己的記憶很滑稽,可事實就是這樣,你不要驚訝,不要著急,且聽我慢慢續(xù)來,這是我的故事,也可能是你的故事呢。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是一個偶然,你知道的,1989年人們壘筑我,起初,只是能記住第一天路過我身邊的人們,我清晰地記得他們的長相,第三天就忘記了。但漸漸的我能記住那些經(jīng)常走過我身邊的人,他們的神情,他們的言語,以及他們身邊的人,這些記憶儲存在我的軀體中,不,準確來說,是儲存在長在軀干之上的青苔中。
這要從2001年修建上面的那個小花園說起,修建小花園時,領導嫌棄我身上的青苔太多,影響新建小公園的美觀,便讓工人們鏟除所有青苔,青苔鏟除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想不起來之前的那些行人了,仿佛一瞬間,一切都消失了,瞬間的失憶讓我惶恐,那種被抽空的空蕩讓自己無能為力,唯獨西邊的一層薄薄的青苔還留存在,我記得,這是那夜站在這兒的女孩兒,那夜,她讓朋友幫她拍照,紀念她遇到意氣風發(fā)的學長的日子,她歡喜地蹦著跳著說,前天晚上,就是在這個地方,我遇到了學長,和同學熱烈地討論著,感覺他好好看呀,只是他沒有看見我,應該是這兒沒有路燈,夜晚光線不太好,肯定是這樣的。那晚拍照過后,我很久沒有遇到她,關于她的記憶也就留了這么一點點,慶幸太薄,工人們沒有注意到,所以她還在,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起來。
這之后,我才明白,我與這些斑駁的青苔是一體的,他存與我,我存于他,我們互相留存,那些濕漉漉的,新長出來的嫩綠的青苔是新生的記憶,墨綠的是老一點的記憶,再者就是那些褐色的,或暗沉的、或干涸的,這些就是陳年記憶了,自那次領導發(fā)話工人們清理一次青苔之后,就再也沒人動過這些青苔了,于是,我的軀體上新生出許多青苔,布滿一面墻,也有一些自動脫落的青苔,那些是許久未曾經(jīng)過的記憶,匆匆過客,應該是偶的一次相見,存留些許記憶,歲月經(jīng)年,一層層新的記憶撲面而上,它自己慢慢的脫落了,對于這些,我也不太在意,有些人,也只是匆匆一面的過客而已,沒有必要太在意,這也是你們?nèi)祟惤?jīng)常自我安慰的話語。
我在這個地方待了二十八年,與初來的那面無知的墻早已不同,在時光的記憶中,見證著路過的行人,匆匆忙忙而過的追趕者,淡定悠閑的散步者,邊走邊拍照的游客,挽著愛人手臂的情侶,落寞孤寂的失戀者……
通過行人,留存的這些記憶,我看透了人類所說的社會,有人身在其中,游刃有余,有人卻始終不得其道,都說世人千姿百態(tài),我也在這些青苔的記憶中漸漸明白一些淺顯的道理,大概有個哲學家說,世間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講萬事萬物的流變,而世間也沒有兩個相同的人,有人單純?nèi)缢?,有人污濁如泥,有人生來在陽光下,有人生來在黑暗中,有人卻活在渾濁的黑白之間,人類稱之為“灰色地帶”;有人將秘密訴說與自認為親密的人,卻不曾想自己視為的秘密到他人口中成為拿捏他的工具,終不再信任;有人將苦惱訴諸好友,好友費心指引,為迷茫的人生帶來光亮?;煦缰杏星逍?,清醒之下難混沌。
青苔儲存著這些記憶,如同你們?nèi)祟惖腢盤,一個個行人,一種種人生,而我,一面墻,注視著眼前的行人,半懂非懂讀著他們的故事,蕓蕓世間,這些青苔賦予我別樣的意義,而不久之后,我將會完全消失,這些青苔亦會干涸,記憶將會隨風而逝,你們?nèi)祟悜摬粫溃贿^,這些都不重要了。
對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我所在的地方是一所老學校,但現(xiàn)在老學校面臨拆遷,據(jù)路過的行人說,這兒將建成一個圖書館,供世人閱讀,增長見識,拓寬視野,而我,一面斑駁的老墻,會影響新圖書館的環(huán)境,這片老區(qū)全部拆除。
后記:記于2017年8月29日,我見老墻時,它已被推倒,它的軀干全被打碎,連續(xù)下了幾天的大雨,那些青苔暫未干涸,它用幾近虛弱的聲音和我講述著這個故事,我極為驚訝,甚至一度以為是自己產(chǎn)生的幻覺,但他說的那個小女孩,似曾相識,對的,你沒猜錯,那是曾經(jīng)的我,所以我信了它,一面老墻的話,我信他說的青苔儲存的記憶以及它的見解,我們聊了許久,準確來說,是它說了很久,它說我是從他所有幾近所有記憶被鏟除后留的那份淺薄記憶,也因這淺薄,它記住了我,它的軀干已被分離,所以找不到那塊存于我的記憶的青苔,但一直記得,他說的我都信,于是便有了這篇《青苔記》,你問我,為何不以《一面老墻》或者《會說話的老墻》或《有記憶的老墻》,這樣更能引起注意力啊,可我覺得老墻說的對,青苔之于它,它之于青苔,早已不分你我,老墻與青苔,青苔更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