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謊言
有時候,為了讓最親近的人快樂,我們有義務(wù)精心編織一點善意的謊言,因為人生中有一種幸福便來自這種謊言!
阿明是一名音樂制作人,10年前從山東來到北京闖蕩,雖然現(xiàn)在已小有成就,但仍孑然一身的他常常感到寂寞和孤單。
這天晚上,阿明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母親從山東老家打來的,她聲音哽咽地說:“孩子,你父親得了重病,情況非常不好,你快回家看看吧。” 阿明感到心被揪痛了:10年了,自從那次和父親大吵之后,他再沒有回過家鄉(xiāng)。
阿明俯視著北京城迷離而遙遠(yuǎn)的夜景,多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22歲的阿明向全家宣布要放棄律師專業(yè),到北京去追逐他的音樂夢想,結(jié)果引起了軒然大波。父親指著大門說:“如果你要出去搞那該死的沒有前途的音樂,就別再回來了!”當(dāng)阿明長發(fā)一甩,頭也不回地背著吉他離開了家。多年的時光流逝了,他仍然記得父親當(dāng)時的那張臉,上面寫著深深的不解、憤怒和絕望。
10年中,阿明在飄零和奔波中嘗遍了痛苦和艱辛,每當(dāng)他撐不下去想放棄的時候,就會想起父親那句“音樂沒有前途”的話,然后又咬緊牙關(guān)做下去??墒?,隨著歲月的流逝,阿明已不再是從前的莽撞少年,他漸漸地已經(jīng)明白了:那句看似絕情的話里其實蘊含著父親一顆充滿期待的心。只是,阿明拉不下臉來主動向父親言歸于好,可是,假如他現(xiàn)在再猶豫的話,就可能沒有機會見到父親了。
接到母親電話的第二天,阿明上了前往山東的航班。他下飛機做的第一件事是便是直奔一家“雅士”店,買了一套挺闊的高檔西服和一條儒雅的領(lǐng)帶。接著這位音樂制作人開始做自己的“形象設(shè)計師”:他摘掉了耳環(huán),剪短了那頭多年一直飄揚的長頭發(fā),然后穿上新西服,打上領(lǐng)帶。去醫(yī)院前,阿明站在穿衣鏡前細(xì)細(xì)地打量了自己一番,不禁大吃一驚:面前這個溫文爾雅、西裝革履的男人是自己嗎?再仔細(xì)一瞧,千真萬確,是自己,因為兩個耳朵上的洞還在。這下,他自信能以一個事業(yè)有成的兒子形象站在父親面前讓他高興了。
阿明終于見到了病床上的父親,他剛睡著了。這是10年來他第一次見到父親。他凝視著父親,發(fā)現(xiàn)他的大部分頭發(fā)已經(jīng)變得灰白,面容蒼老了許多,阿明的心頭涌起酸澀和負(fù)疚的潮水。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父親的氣色似乎還好。仿佛有所感應(yīng)似的,他睜開了眼睛,阿明覺得父親依然和從前一樣慈祥。此刻父親也正看著兒子,有點艱難地說:“噢,孩子,你回來了,多好啊!”
接著,出乎阿明意料之外的是,父親只字不提他的音樂成就,卻問阿明結(jié)婚了沒有。面對父親那充滿期待的目光。阿明實在不忍讓將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失望,只好硬著頭皮回答說已經(jīng)結(jié)了。父親又輕輕地問:“那么,孩子也該有了吧?” 阿明再次違心地點了點頭,說是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7歲了。看著氣宇軒昂,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的兒子,父親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孩子,你能叫我的兒媳和孫子回來一趟嗎?我想在去見上帝之前見到他們。”
“?。?!”阿明頓時呆了:他本以為能夠?qū)⒉≈氐母赣H應(yīng)付過去,沒想到他提了這個要求。怎么辦呢,上哪去找老婆和孩子?
這天晚上,騎虎難下的阿明一夜沒合眼,他覺得這馬戲越演越復(fù)雜了。想來想去,最后他決定到家政服務(wù)公司去租一個妻子。第二天下午,一家專門出租家庭的公司給他派來一名叫阿曼的女演員。
這是一個端莊秀氣的年輕女人,阿明講述租借意圖的時候,她那明亮地大眼睛一直親切而溫和地看著他,顯得非常善解人意,阿明心中頓時對她產(chǎn)生了莫名的好感。
講完后,阿明突然一拍腦門:“糟了,我們還缺一個7歲的兒子。”阿曼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的女兒葉子正好8歲,可以讓她冒充一下您的兒子。”“那您的丈夫同意嗎?”阿曼的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幽幽地說:“7年前,女兒剛出世,他就在一場車禍中離開了我們,從此我就靠干這個養(yǎng)活孩子。” 阿明見自己勾起了她痛苦的回憶,趕緊表示歉意,她大度地說沒關(guān)系,還謝謝阿明讓葉子有機會體驗家庭和父愛的感覺。
不知為什么,阿明心里升騰起一種保護這個女人的欲望。他有一個預(yù)感:阿曼和葉子一定能夠很好地配合自己在父親面前扮演一個完美的家庭。
下午,阿曼帶來了女兒葉子。這是一個非常聰明活潑的小姑娘,她顯然被母親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男裝,頭發(fā)剪短了,搖身變?yōu)榘⒚?ldquo;7歲的兒子小龍”。接著,這“一家三口”在一起操練了一番,直到阿明習(xí)慣了叫阿曼“親愛的”。叫葉子“寶貝”,而葉子也習(xí)慣了叫阿明“爸爸”。然后,阿明帶著“妻子”和“兒子”去見父親。
阿明介紹說阿曼是北京人。父親緊緊地握了握阿曼的手,阿曼溫柔地說,“爸爸,您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們把您接到北京觀光。”老人聽了眉開眼笑,又撫摩著“孫子小龍”的臉蛋,慈祥地注視著“他”,“小龍”乖巧地說“爺爺,我在北京一直很想念您,因為別的小伙計都有爺爺帶他們?nèi)メ烎~,只有我沒有?,F(xiàn)在可好了,爺爺,等您的病好了,我們?nèi)メ烎~好嗎?”老人連聲說:“好,好……”。
阿明看到父親的眼角紅了,不知為什么,他自己的眼睛也濕潤了,病房里洋溢著一種濃濃的溫情。那一刻,阿明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已經(jīng)成了家,有了孩子啊。
以后的日子,阿明經(jīng)常帶著“妻兒”陪著老父親。老人和“孫子小龍”已經(jīng)建立起深厚的祖孫感情了。而阿明的心中也對阿曼悄然生出幾絲情愫,不知不覺將“小龍”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他體會到了那種為人父的感覺?,F(xiàn)在,他完全能理解父親當(dāng)年那份望子成龍的期盼了。 他覺得這一切都像在做夢一樣,不愿意從夢中醒來了。
可是,讓阿明迷惑不解的是,父親的情況一天好似一天,神清氣爽的,一點也不像一個患了絕癥、來日無多的病人。不過,他總算安心了。
可是,麻煩來了:自己的這個“家”總不能一直租下去吧,萬一哪天被父親知道了,老人豈不是要受打擊嗎?可是不租了吧,很快就要露餡,那對父親的病可沒什么好處;再說,自己好像也舍不得阿曼和葉子。怎么辦呢?這天早上,苦惱的阿明想了很久,決定找“妻子”幫忙想辦法。
阿明和阿曼沿著大街一邊慢慢向前走,一邊討論這場戲如何收場,可是眼看就要走到家門口了還沒想出好辦法。阿明看著已經(jīng)西下的太陽,一時心急如焚,突然,他發(fā)現(xiàn)提起父親時阿曼都很自覺地叫“爸爸”,心中涌起一股熱流,調(diào)過頭來對他說:“或許,我可以把你和葉子一直租下去,如果你覺得我能扮演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的角色的話。”
阿曼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她的臉紅了,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阿明欣喜異常,一把摟住了她的肩。突然,阿曼又眉頭緊鎖地說:“可是,爸爸一直以為葉子是個男孩呀。” 阿明想了想說:“那就對爸爸說這是他調(diào)皮的孫女和爺爺玩的一個游戲,老人那么喜歡她,不會生氣的。”
最后,父親居然沒有大礙地從醫(yī)院出來了,據(jù)主治的老陳醫(yī)生說,病情已經(jīng)控制住了。他是父親的老朋友,醫(yī)術(shù)非常精湛,值得信賴。阿明為父親感到高興。
這天晚上,父親要阿明到他的房間里去,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談。父親的神情很凝重,不像平常那般自然和容易接近,一直沉默了好幾分鐘,阿明的心縮緊了:該不會是自己的冒牌家庭露了馬腳吧。正在他忐忑不安地考慮是否將事情的真相和盤托出時,父親有些艱難地開口了:“孩子,我一直沒有勇氣說出來,其實我也沒什么要緊的大病,我要你的母親和陳叔叔幫我編了這個謊言,把你從北京騙了回來,因為我想看看你。我一直很愛你,我為你在音樂事業(yè)上取得的成績感到驕傲。兒子,你能原諒我嗎?”
開始,阿明覺得暈暈乎乎的,如在云端,接著他仿佛見到了云霧散去后明媚的陽光。他笑著對父親說:“噢,爸爸,我當(dāng)然不會怪您,因為我也愛您。其實,有時候為了讓最親近的人快樂,我們有義務(wù)精心編織一點善意的謊言,因為人生中有一種幸福便來自這種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