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致思主題的后現(xiàn)代價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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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云1由 分享
二、道家致思主題的后現(xiàn)代價值
文明之初,天人分裂,蕓蕓眾生上下浮沉、悲歡離合、辛酸苦楚、迷迷惘惘,流蕩于愚昧與黯慧、妄念與真理、表相與本體之間而不能自拔,最終難以體會到人生的真趣,日益離家失己,背井離鄉(xiāng)。他們偏于一役,片面僵執(zhí),“恃”、“宰”、“有”、“居”……,栓身于“仁義”、“孝慈”、“忠賢”、“巧利”……??傊?,落入了有限的器物世界,永遠體會不到無限的自由。
老子是憂患“道廢”、“樸散”的第一人?!兜赖陆?jīng)》一書盡展執(zhí)于兩端的分裂現(xiàn)象,強調(diào)淵淵無形的圓足本體。執(zhí)于兩端,則“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fā);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而貴高,將恐撅。這是大道廢、“一”分裂的結(jié)果,“樸散則為器”,器的世界是一個有限的功利世界,而存在之家、存在之根是“道”—消除對峙、涵孕一切的道,即“無為而無不為”,“為而不恃”,“以無事取天下”,“長而不宰”,“行而不有”,“功成而弗居”。
如果說老子的《道德經(jīng)》目的在于消彌有限,其手段是兩端的辯證雙向往反(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因此仍含執(zhí)著,偏重生成。那么在莊子那里則徹底消彌了這一切牽強與執(zhí)著,歸至精神于無始,神游無何有之鄉(xiāng),棄小知,絕形累。在莊子看來,聞道之人,能“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徹”、“見獨”、“無古今”、“人于不死不生”、“其為物,無不將也,無不迎也,無不毀也,無不成也’,,“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shù)’,。總之,要忘我、忘物、忘適,以致忘“忘”,由此可見,莊子的獨特之處在于超越時空的有限性而人無何有之鄉(xiāng),從而神游于無待的逍遙境界。人對時空的超越就是對有限的超越,因而就消除了“人為物役”的異化境地,既不為仁義所拘,也不為技術(shù)所制,財富、權(quán)勢、野心、貪欲等統(tǒng)治人的異己力量就自得消解,還人與天地以神游的至德之境,擺脫了一切“物役”從而獲取了絕對自由:無意志、無愿欲、無人格,無所作為,而又無所不為,從而實現(xiàn)了人的本體存在與宇宙自然的同一。老莊哲學(xué)的致思主題因而就是對“樸散”、“道廢”的拯救,使失落于“有限”、“有待”之荒原的人生復(fù)歸于“無限”、“無待”之故鄉(xiāng)。
三、禪宗致思主題的后現(xiàn)代價值
禪宗的致思主題在于,人類一切不幸的根源皆出于把一個真實而絕對完整的東西分裂為兩半。人們忙碌于現(xiàn)實世界的事功爭斗,用心于對人與自然的邏輯抽象;人類作繭自縛、自設(shè)牢籠,執(zhí)著于自我中心,沉迷于營茍偷生,這是人類原罪的先天狀態(tài):“業(yè)”與“惑”。宗教的使命就是對這種原罪性分裂的彌合,是一種終極的眷注,指向人類精神生活中終極的、無限的、圓足的境界。
中國禪宗所關(guān)切的主題雖與儒道一樣是本體的分裂,但又具有歷史的特殊內(nèi)涵,主要表征于三個方面:其一,經(jīng)籍符號的外在權(quán)威與佛僧內(nèi)在精神的分裂。一千二百多年的印度佛教與綿延六百多年的中國佛教,兩者各自所擁有的浩翰經(jīng)卷,以及林立的宗派和無數(shù)高僧。作為中國佛僧,語言翻譯把他與“西天真經(jīng)”又隔一層。文字符號與人所構(gòu)成的精神物質(zhì)世界,在任何個體僧侶面前都是不容置疑的絕對權(quán)威;而宗教信仰的性質(zhì)又使這種權(quán)威甚至包含著對個體殘酷的專制性(宗教裁判與革除教門)。其二,體驗與智慧的分裂。
作為體驗之“定學(xué)”的禪,與慧學(xué)“般若分立,后者只關(guān)教理,成為義學(xué)。”佛僧們終生“未嘗不執(zhí)卷躊躇,捧經(jīng)佗際”,勤于義理格致,而喪失了生命價值的終極追懷,危及、蛻變了宗教自身的性質(zhì):知性思維對體驗的排擠削弱了宗教感情,外在權(quán)威與個體的對立又縮小了宗教的大眾性。其三,宗教自身的悲劇性分裂。本來,宗教是以彌全人類的本體性分裂為目的的,但它卻建立起了世俗界與宗教界的二元分割,割裂了人類精神生活與其基礎(chǔ)和根據(jù)的一致性,使自身成為終極領(lǐng)域并且鄙視世俗領(lǐng)域,使它的神話、教義、儀式和戒律成了終極標準,并迫害不屈從于它的人。這是宗教自身的異化:它忘記了自身的存在是人與自己的真實存在悲劇性分裂的結(jié)果。這種異化的結(jié)果帶來了自身的危機:成為世俗世界反抗宗教的理由。而這既是宗教的不幸,也是世俗的不幸,因為它們都基于分裂的一端,都忘記了它們的不可分割性。
禪宗在中國的出現(xiàn)正是為此而行補偏救弊之功,召喚人們對圓神整體的體驗。針對“外求”、“自失”的分裂現(xiàn)狀,禪宗大倡“明心見性”,“發(fā)明本心”?;勰芤蚱錈o知而致其知,“無知”使他不失其自性圓足,自性圓足則佛性圓足。在他看來自性不歸,無所依處;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所以他強調(diào):“佛向自性作,莫向身外求”。從而消解了“定”、“慧”分離的局面,達到了“戒”“寶”“慧”“三學(xué)”一元:般若智慧化了的禪或禪化了般若智慧。它既是修身養(yǎng)性,又是義理思辯;既是感性色相,又是最高本質(zhì);既是主觀內(nèi)省,又是客觀外求;既是一己個體,又是大千世界。禪,就是人全部生活本身。從此,禪走著“破執(zhí)”、“破惑”、“破破”的路,不斷剝蝕自作之繭,而還人一清新朗照的佛的天地。
儒、道、禪都是對“人為物役”的反思,都是對人類喪失精神家園的憂患。重建家園,打通隔閡,是它們的使命。其致思主題彰顯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的后現(xiàn)代價值。